苍白噤默

当恶魔尼尔受召回到卡达斯山庄，却撞见该隐的时候，他宁愿相信地狱的岩浆可以倒流回天堂。

“你怎么在这？！”尼尔一身度假打扮，将行李扔在了地上。

“你又怎么在这儿？”该隐表现得十分冷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还是恶魔宅邸吧？”尼尔环视着这座山庄，它并没有太多变化。

“噢，那……欢迎回家？”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你——”

“是我让他留在这里的。”汤姆出现在楼梯口，缓步而下，穿着十分休闲居家，就好像——

“你……你住这儿？新上任的地狱之主不会是你吧？上帝在你身上复活了？”尼尔迫切地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维系他即将崩塌的世界观，而该隐得意地笑着，准备把尼尔的反应记在脑海里，方便日后一遍又一遍地取笑他。

“我怎么可能是地狱之主？”

“噢……”

“只是地狱代理人。”

“啊？”

“新任地狱之主有个新名字，叫‘梅蒂尔德’，她散发着白色的火焰，你见过吗？”

尼尔打了个寒颤，“她啊……呃……”

无论是洛基还是恶魔，他们都不愿多说一句梅蒂尔德的来历，而该隐对此事全然不知，两人猜测这件事背后有着极深的牵连，并不是随口一问就有所答案的秘辛往事。

“啊，没事，把你的东西放一放，尼尔，然后来电梯间，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汤姆转身离开，那边正好是电梯间的方向，他准备在那里等尼尔过去，但尼尔却有些迟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类上级，这毕竟没有写在恶魔手册里，难道九层地狱的恶魔都要听命这个人类？即便他是地狱之主所任命，但这种任命只会反噬其威信，不被任何恶魔认可。

该隐在一旁嘲笑道：“哟，狗换了主人不会叫唤了？”

“吸血鬼在白天活动难道不会死吗？”

“嘿嘿，你知不知道，这个谣言传得越凶，我赚得越多？”

尼尔捡起行李，熟门熟路地往山庄内部走去，他路过该隐的时候，又停下问道：“噢，你住哪里？”

该隐用眼神示意着，“那边。你想跟我住一起？进展太快了吧。”

尼尔恶狠狠地盯着他，“噢，我就看看是不是需要搬远点，门口挂些大蒜、枕头底下放个桃木十字架什么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该隐在原地得意地笑着。

电梯门保持着打开的状态，汤姆变换着角度对着它一阵打量，想要看出其中端倪，却又不得要领，但他坚持认为自己的第六感不会出错，尤其在经过一些杂学来的魔法强化之后，每过一天世界都在他眼里变得更加“清晰”一分。

尼尔悄无声息走进电梯间。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见面，还是路西法要他帮这个人类“空”出一个职位来，但迟迟没有等到他来入职。多日不见，地狱就已经变了天，不得不让人猜测这个人类是不是天煞孤星，连路西法都能克死了……但转念一想，他背后还站着洛基，似乎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或许让自己信徒篡位正好是洛基的阴谋呢……

“咳咳。”尼尔克制地轻咳了一声。

“噢，你来了。”汤姆回过头来，“我想在众多恶魔中，你应该算是经验丰富？毕竟你在路西法身边待过。”

“你是指哪方面？”尼尔皱起眉头，以为这个人类要让他去做一些“脏活”，比如暗杀社会政要、搞垮经济什么的。

但汤姆却反手一指“这电梯，你能看出有什么不对吗？”

尼尔被他搞糊涂了，扫了两眼，说道：“没什么不对。”

汤姆拉着尼尔走进电梯，关上门，随手按了几个楼层使电梯运作起来，触发了电梯内置的机械提示音：“门要关了，上行……二楼到了……门要关了，上行……三楼到了……”

汤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但尼尔仍然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部电梯他已经坐过几百年了，“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您向我展示什么。”

“这部电梯没有通电，但……它在运行！”

“你的意思是……”

“经过多日的观察，我能感受到这里困着一个恶魔。我以为恶魔互相之间能有所感知，所以……”

被人类一通调侃，尼尔感觉自己有些冒汗，连忙摆正态度，对此事认真起来。但他十分确定电梯内部没有任何问题，并抬手止住了汤姆的反驳，他将电梯外侧门打开，然后操纵电梯轿厢下行，电梯井内部的情形让汤姆不寒而栗——

整个电梯井内部被诡异的阵法划满，其鲜红的颜色很难让人不去揣测其原料为何。

“这吓到你了？地狱代理人大人，您可是住在恶魔宅邸里，几乎整个庄园内部核心都是用恶魔的血肉和魂魄铸造的，这些用以粉饰的砖瓦只不过是一层薄而透的纱衣。”

“……”汤姆稳了稳心神，毕竟如今的他并非毫无见识，“这里的确封印着一个恶魔对吧？”

“看样子，是的。”

“你能放他出来吗？”

“我没听错吧，你……要释放恶魔？为什么？”

“这很奇怪？恶魔不是你的同类吗？”

“但恶魔各司其职，他的职责就是永生永世困在电梯里，从地下室二楼到七楼，老老实实地播报电梯楼层！不该再做他想，也没有别的安排给他！”尼尔对汤姆破坏规则的行为感到恼火。

“你也是恶魔，为何你就在牢狱之外？”

尼尔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有自己的‘监牢’，代理人大人。恶魔都有罪，你以为这难道是我们自己选的吗？”

汤姆自从入主恶魔宅邸以来，一直想去了解天使与恶魔的起源，但在那个没有文字的神灵时代里，除了满是隐喻的神话传说，没有任何确实的记载，所有恶魔都缄口不言。

“放他出来，我需要他。”

“您不需要——”

“这是命令。”汤姆坚定地对尼尔说着，他从未想过在某些时刻，自己竟然也会这样倔强。

尼尔在犹豫片刻后，决定遵从这条命令，目前他暂时不想和地狱代理人闹掰，卡达斯山庄在整个地狱依然有着它的权威。汤姆将尼尔解除封印的整个过程看在眼里，直到整个阵法的痕迹逐渐变淡，从电梯井最上端掉下来一个恶魔，“咣当”一声砸在了电梯轿厢顶部，随后是一声痛苦地呻吟悠悠传来。

尼尔跳下去，抓着那个恶魔把他扔了出来。恶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汤姆看清这个灰头土脸的恶魔竟是少年模样，他脸色苍白，一副死相，毫无活色。

汤姆蹲在他面前，低声说道：“你叫什么？”

恶魔显得十分怯懦，身体发颤，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汤姆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正欲开口让尼尔带他去休整一番，没想到这声叹气却大大地刺激了他，他以为自己没表现好，要被扔回炼狱里去了，连忙大声说道：“安安安安度西亚……大人……我我的名字……安度西亚。”

汤姆笑道：“噢，安度西亚，是吗？你站起来跟我说话吧……是路西法封印了你吗？他已经死了，如今我是地狱代理人，你不站起来，怎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呢？”

安度西亚听到“路西法死了”身体的颤抖明显止住了一瞬，但卡壳的思维和僵硬的身体让他实在无法思考更多，几乎像是一具刚刚死而复生的尸体。

“尼尔，你带他去休息一下。”

“我可不照顾恶魔小孩儿。”

“你们什么时候按照外表看年龄了？也许他还是你长辈，知道得比你多？”

尼尔心领神会，他们的外表只是伪装，并不会随着灵魂存在人间的实际时长而有所变化，如果这个恶魔从最初就被困在卡达斯山庄，那么他所能看到的的确比尼尔要多上许多。这样一想，或许释放一个前代主人的恶魔还是有些好处的。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毕竟地狱之主并不是天天都死一个。

尼尔把安度西亚从地上拉起来，带到自己房间做了一番梳洗，换了一件人模人样的衣服。

“…………主人，死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恩。刚才执意要把你放出来的只是一个地狱代理人，是个人类。我懂你的表情，但事实就是这样，就是这么诡异地发生了。这个人类的来历可不简单，除了由新任的地狱之主梅蒂尔德任命，背后还有诡计之神撑腰……你认识他？”

“电梯里见过。”他打理好了自己的着装，准备出门时，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他到七楼。”

安度西亚来到后院花园，大自然的气息给他增添了一些生气，这也是汤姆选择在这里见面的用意。

“您好，代理人。”

“坐吧，随便喝点，你叫我汤姆就可以了。”

安度西亚并不知道那杯子里淡黄色的水是什么，他浅尝一口后，立刻将其一饮而尽，汤姆又为他续了一杯，他再次一饮而尽，直到汤姆斟满了五杯，他才满足地没有再喝。

汤姆又将一些点心吃食放在他面前，安度西亚露出饥渴的眼神，却警惕地没有立刻拿取，他说道：“您想知道什么？”

“你倒是很懂恶魔交易的原则。”

“……”

“但我不是跟你在交易，你别紧张，你可以只是聊聊你是怎么被封印的？总之，我们就是随便谈谈一些往事。”

“没有什么往事，从炼狱里被抓起来，就被封印进了那个地方，直到现在。”

“在这之前呢？”

安度西亚一时间没有理解，“什么之前？”

“所有恶魔曾经都是天使，在你堕落之前呢？”

“我不记得，我不知道，我……我也不像天使。”

“‘不像’？你不觉得自己曾经是天使？”

“不知道，可能我就是一个天生的恶魔。”

汤姆饮了一口茶水，说道：“恶魔可没有原装的。”

汤姆询问了数个问题，安度西亚都无法给他准确的回答，和所有恶魔一样，他对天堂的往事一无所知。

“难道炼狱的硫磺池自带失忆功能……”

安度西亚饱餐一顿后，几乎已经像一个正常活人了，他便鼓起勇气准备告诉汤姆一个秘密：“我在电梯里听到的，或许这和路西法死亡有关……”

而这时，一只瘦削的乌鸦飞了过来，落在汤姆的椅背上，“怎么了，雾尼？”，乌鸦雾尼随即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汤姆听罢站起身，对安度西亚说道：“抱歉，剩下的话你在车上告诉我吧，我们得走了。”

安度西亚同时站起身，“去哪儿？”

“洛基找到了命运女神克罗托，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但我担心洛基下手太快……有机会得给他买个手机，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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