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噤默

海潮袭来又退去，然后再以更高的浪潮奔涌而来。整整四个月，沿海居民无数次被迫离开刚安顿好的住所，如今已是怨声载道。无论哪个领域的科学家，都无法解释这一天灾现象，最终不得不把它归于外星人的杰作。

围绕地球的上千艘宇宙飞船从未离开，也从未有任何行动，大西洋上那座悬浮巨塔也如擎天之柱一般坚不可摧。

这个由小渔村向内陆迁移的居民们很快就要面临不幸，就算他们常住海边，也从未见过如此迅猛无情的洪水海啸。

海水疯狂地淹没了房屋，母亲在屋顶上大声呼救，小男孩蜷缩在她怀里哭闹不止。极端的恶劣天气封锁了天空，阴沉的黑云让他们陷入绝望，母亲逐渐认命，她知道已经无处可逃。她把男孩紧紧抱在怀中，告诉他我有多爱你。小男孩把头靠在母亲肩上，他还不能完全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看向那拍打着房檐的海水，除了害怕他想不到任何事，直到——

在海水的某个地方，闪现出一道巨大的圆形光环，一只硕大的海豚从光环内部一跃而出，背上还驮着一个男人。

“妈妈……”

小男孩提醒着母亲，他发现那个男人也在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男人向他们伸出手，还没有做出任何动作，那只巨大的海豚在海面上连点三下带着他远去，毫无阻碍地奔向大海。

母亲听到小男孩的呼唤，再也忍不住泪水。她是如此爱她的孩子，但他们要死了，死在原因未知的海啸洪水中。

“妈妈，我看见了——”

一个浪头拍过，潮水淹没了房顶。

 

海豚载着Tom在浪潮中逆流狂奔，矫健的神之坐骑一心认准了它的目的地，它要载着这个拯救它的人类去往大西洋的悬浮塔上，同时彻底享受再次得来的自由。

Tom在小镇上的时候，通过电视新闻知道世上天灾四起，但亲眼所见即是另外一回事了。海豚载着他路过因饥荒饿死在途的流浪者，路过因争抢食物而械斗至死的暴徒，路过传染病肆虐的小镇，路过即将被死亡带走的母子……

而Tom是被命运女神用丝线束缚的棋子，被诡计之神甄选的信徒，他被神灵护佑，让他从天启中安然路过，仅此而已。他做不到任何事，拯救不了任何人。

我不是神，我没有与神谈判的筹码。Tom想着，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是的，“筹码”。

海豚钻入海水，以独到的传送术轻易地越过了那个海面上用滔天海水形成的结界，然后冲天一跃而起，将Tom送上了悬浮塔的底层。

“咳咳——！”

Tom扶着墙壁咳出海水，这时天空传来如雷鸣般的巨响。远方飞来一道金色的光芒，对塔周围的结界视若无物，如箭一般冲向塔顶。

Tom认了出来，那是海姆达尔和冈格尼尔，他一定是去阻止Loki的。Tom向塔顶奔去，他心中有了一个鲁莽且愚蠢的计划。

 

雷霆之矛被禁锢在巨塔顶端的装置中央，连接了数根能量管道，周遭被施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禁锢法术。雷霆之矛的力量被一点一滴抽送出去，输送到塔的能量仓中，那里有一处由外星科技打造的能量炮，但射击方向并非天空，而是直指深邃大海。

Loki花费了两天时间就解开了雷霆之矛的层层防御，使它的能量核心全然暴露。后来发现提前在塔上布置的符文并不能完全与之匹配，Loki又花费了七天时间将整体符文调整了九次，最终把能量传送速率提升到最大。即便如此，直到四个月后的现在，能量才即将完全传送完毕。

Loki耐心地等待着，他用天启做掩护，远离被他推上焦点位的Tom，但他知道海姆达尔迟早会发觉。

 

Loki察觉到一道金光从远方飞来。

“现在才来，他脑子越来越痴呆了。”

六把飞刀在Loki身边不住旋转，每一把上面用法术刻印着不同的几个卢恩符文，让他不用念咒也能使用某些术式，用这样的方式来辅助他手中充满寒气的冰刀。

那道金光坠落在塔顶平台，海姆达尔手持永恒之枪现身。

“我只说一次，停下这一切。”

“欸，我会停下的，不过是在我找到永恒之火后，你们不是挺依赖那玩意儿的预言嘛，也给我见识见识。”

海姆达尔一声冷笑。“呵，不，永恒之火也是个骗子，你不是救世主，你不过是个混沌之子，灭世的坏种。你杀不掉尼德霍格，你只会让米德加德毁灭。”

Loki不怒，反而露出一脸夸张的表情。“真的吗？不过你说的这一切还是未知数，要不我们去问问永恒之火吧，问问我究竟是不是坏种！”

海姆达尔举枪来袭，喊道：“不用问，我的双眼已经将你看得一清二楚。”

Loki飞刃上的卢恩符文不停闪烁，几个法术已经打了出去。

“你那看向过去的双眼已经苍老无比了，海姆达尔！”

刀光剑影之外，法术炸起的光芒绚烂又致命。云层受到神力的影响开始聚集，在巨塔上空扭转成恐怖的旋涡。

数招之后，海姆达尔放弃了缠斗，作势佯攻，实则后退三丈开外，将神力倾注于永恒之枪上，枪身立刻光芒大盛——那是阿斯加德神圣光辉的威力，他瞄准了装置的核心部位。

六把飞剑剑身上的卢恩符文依序亮起，在极短的时间内一道防护罩挡在身前。但Loki知道在面对永恒之枪任何防御都是无用，所以他也横刀挡在了装置前。

幸好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永恒之枪，也幸好永恒之枪并没有完全认可海姆达尔，这一击偏了半寸。枪尖轻易地击碎防护罩，在冰刀的拦截下又偏了半寸，擦过Loki的肩膀，带飞一些血肉，然后斜插在了装置旁的地面上。

Loki趁机追击手无寸铁的海姆达尔，在他还没有拿出那把黄金大剑之前把他击落到了海水之中。肩上的血很快止住了，但因为永恒之枪的力量，伤口极难愈合。

“你……呼、呼！你受伤了？”

Loki听到这声音惊讶地望去，看见Tom靠着柱子，累得气喘吁吁，浑身也湿透了。Loki自从来到地球，第一次如此震惊。

这不可能，是谁帮了他？Lucifer？还是……？为什么？

“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呼……我的建议是高层建筑理应有一部电梯……当然，你可能不需要……”

Loki快步走到Tom面前，严肃地问他：“是谁让你来的？”

“克罗托。”

这个名字一出口，Loki心下立刻了然，充满怨气地说道：“命运！她为什么让你来？”

“你需要帮助。”

Loki沉默了一会，说道：“她都告诉你了？”

Tom点了点头。

Loki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正在抽取雷霆之矛力量的装置。“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跟命运女神打交道，你懂的，一部电影里不可以有两个导演，哼。算了，我之后再去找她算账，既然你来帮忙，那么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应该知道我在寻找永恒之火。”

Tom也走上前去，和Loki并排而立。“我知道。要怎么做？”

Tom看到那雷霆之矛的光芒已经无法和奥林匹斯山上那次相比了，力量的大幅削弱连他都能感觉得到。

Loki正要开口解释，塔底突然传来了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震动。

“是海姆达尔，他要爬上来了。Tom，听着，这座塔正在汲取雷霆之矛的力量，传输完毕后，我需要你操作这里，就像这样，对，将塔上的能量发射出去。仅此而已。”

Tom立刻抓住了Loki的手臂，急切地问道：“然后呢？你要怎么找到永恒之火？”

“之后的事，你不用管。你守在这里，我会阻止海姆达尔，一旦能量发射完毕，他就无法再干涉我的计划了。就这一件事，Tom。”

“……好。”

塔身又是数次震颤，海姆达尔一跃而上，挥舞着黄金大剑再次袭来。没有永恒之枪，Loki的顾虑少了很多，从防御渐渐转入了攻击姿态。

宿敌大战，一招一式比上次与阿瑞斯战斗更加惊险，也多了许多精彩的看点。但Tom无暇顾及，他看着那个被层层保护起来的发射按钮，内心又被一层薄薄的疑虑笼罩。

如果这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那么所有人都该义无反顾。但如果这个方法的进展过程会带来许多的牺牲，那么还应该继续吗？在看那些超英电影的时候，观众大都是上帝视角，他们知道谁是绝对正义的一方，每个决定都必定会带着超级英雄走向胜利。但在现实中却是如此艰难，对每个人……都那么艰难。

那对绝望中的母子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思绪千转百回，最后Tom的脑海中剩下了这么一句话：永恒之火，有着预言的能力。

这时，抽取雷霆之矛的能量管道黯淡了下来，说明能量已经输送完毕。

“Tom——！”Loki一边招架着攻击，一边大喊道。

“人类，不要背叛你的族人！”海姆达尔紧接着出声阻止。“不要像Loki那样……背叛！”

Loki闻言狠狠一刀打在剑身上，震得海姆达尔手掌有些发麻。

Tom低声自语像是自我催眠一样说道：“我相信……这一切都有意义。也许，我的确可以……左右这一切。”

Tom按照Loki告诉的方法迅速解开了发射按钮的防护，重重按了下去。

 

悬浮巨塔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能量迅速在底部汇聚，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数秒之后能量突破临界，一道巨型光柱打入了海洋。奇怪的是，这道能量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海浪。光束直接冲进了海洋深处。在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海洋才后知后觉般爆出一阵巨响，一片诡异的黑色旋涡像石油一样在海洋表面延伸开来。

“那是……”Tom看着这个黑色旋涡，不像是海水形成的，那旋涡内部更像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他觉得那像是一个入口。

Loki正欲跳入海里，被海姆达尔一剑拦下。

“你休想！”

“我只不过在做和奥丁一样的事情，你凭什么阻止我！”

“呵，叛徒也配问这个问题？”

海姆达尔自认为能杀Loki一次，就能杀第二次，他使出了全力。而Loki也的确无法冲出去，传送术和空间闪现在海姆达尔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Tom轻轻地退到塔边，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他向大海望去，那只硕大的海豚在海面上尤为显眼。

“来。带我去。”Tom轻声说道。

海豚犹豫了一会，然后钻入海底，又是一跃而起，在空中滑稽地摇摆着身体，来到Tom身边。

“人类，你干什么？！”

海姆达尔惊讶地大喊道，当Loki转头时，他看到Tom已经骑着海豚跃出塔外。

“不不不不——Tom——！”

两人冲向塔边，看着Tom直直坠入旋涡中心，消失不见。

Loki和海姆达尔都沉默了片刻，随后Loki也一跃而下。

海姆达尔没有阻止，他还在回想着那个人类的做法，不知该说是勇敢还是鲁莽，但在古老阿萨神族的眼中都无差别地钦佩这种举动。

“深渊，哼。”

海姆达尔默默念着这个词，转身离开。

 

他清楚地知道Loki下一步会干什么，他知道整个诸神黄昏计划是如何进行的。

因为当年奥丁产生这个想法之后，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海姆达尔。曾经，海姆达尔完全支持着奥丁，在预言的指引下，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阿萨神族从来战无不胜。是的，战无不胜，所以在入侵约顿海姆的时候，他没有犹豫；他向奥丁提议对“收养”来的Loki进行严格培养，对他隐瞒身世，丑化冰霜巨人，重要的是务必剔除Loki脑中那些天生的狡诈顽疾，将Loki暴露在阳光底下，当Loki看向他的哥哥们时觉得自愧不如。

越是痛苦自卑，越容易将之握在手心。

 

海姆达尔一步一步走下巨塔的台阶，塔的中部有一扇巨大的石门，他缓缓推开，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无比。他以为这座巨塔单单是用来开启深渊，但实际上……他一步一步走进大厅，中央有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熔炉，锻造工具在法术的催动下自行工作着，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海姆达尔的心跳也随之跃动起来。

他不敢相信。

这是一把正在锻造的、崭新的莱瓦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