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噤默

“欢迎您的到来，Hiddleston先生。”

菲雅热情地说道，旋即为他打开了山庄大门。

Tom作为公众人物，见过不少华贵高雅的建筑厅堂，但这里却有一种特别的风格。没有想象中恐怖骇人的恶魔雕塑，没有任何诡异的地狱油画，非常的——“正常”。稍微对人类艺术史颇有了解的人便能从家具装潢以及建筑细节上看到人类各个时期最为璀璨的文明特征，设计者似乎精通插花的艺术一般，将他们放在同一个花盆里，互相较劲又互相衬托，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这实在是……”

“精妙绝伦！”菲雅接道。

“是啊，精妙绝伦。”Tom反复品味着这个词语，深感其描述得十分恰当。

 

这时，楼上走下来一白衣白发的年轻男子。

Tom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心里想着他也是恶魔？但他的打扮看上去像一位天使。

菲雅上前问道：“科斯，主人在哪里？”

“在厨房。”科斯继续盯着Tom这位不速之客。

“噢，当然了。”菲雅继续介绍道：“Tom，这是科斯，我们算是同事。”

同事，也就是恶魔。

“你好。”

Tom不确定是否要和一个恶魔握手，这个人看上去并不亲近。

科斯盯了有一会，才缓缓说道：“你看上去，不像他的信徒。”

“……我想这件事我还在考虑中。”

科斯闻言，若有所思。菲雅拉住Tom就往里走，说道：“Tom，走啦走啦！科斯你个老古董，多看点电影！”

 

“厨房？”

“噢，主人最近特别迷恋人类的烹饪技术。”

这里要特别指出，菲雅说的“近期”指的是最近70年。

Tom跟着菲雅走过连廊，两侧都是落地窗，但现在窗外还是一片浓雾，不知道当天气转好时能看到什么景象。菲雅走过另一个转角时，回头给了Tom一个眼神，看来与地狱之主见面已经不远了。

踏进厨房，除了在气势上更加大气，其他装潢则与世上所有干净整洁、设备齐全的厨房别无二致。

一位身材高大强壮的男人正围着围裙，将食物从锅中轻轻地夹了出来，精心地装饰摆盘。

“主人，他来了。”菲雅对着Tom招了招手，“Tom，这位便是地狱之主Lucifer。”

Tom面对恶魔科斯时还算轻松以对，但Lucifer抬眼看过来的眼神却裹挟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不禁觉得这个男人真正地掌控着一切。那一瞬间他以为空气都因此静止，不多时自己就将窒息而去。

实际上，那不过是人类的大脑因感受到了神灵气场而暂时宕机，时间与空气依旧在自然的流动，不曾停歇。

“非常欢迎你的到来，Tom，我们已经期待很久了，是吧，菲雅？”

菲雅笑了笑，点头同意。

Lucifer继续说道：“希望不要因为一些偏见，让你在这里觉得不自在，我向你保证，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Tom在脑海中的斟词酌句终于完毕，说道：“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件事……”Lucifer耐心等待Tom把话说完，“我的姐姐Sarah消失了，菲雅告诉我是希腊神带走了她，我想……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一些帮助？”

“你告诉他是希腊神做的吗？”Lucifer对菲雅问道。

“他们在现场不小心留下了痕迹，刻律涅牝鹿的鹿角，这是……”

但Lucifer没有耐心听菲雅解释，Tom看到地狱之主轻皱了一下眉头，一时间没有领会是什么导致了他的不快。

“我们待会再谈论这件尚未有定论的事情。Tom，你的这件事我会关注的，你先去见见Loki吧，我想你也等不及了。菲雅，带他过去，然后你再回来。”Lucifer随即不再看他们，专心摆弄着眼前的那道菜，思考其摆盘的美学艺术。

菲雅之前的兴奋一扫而空、心情瞬间低落起来，脸上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两人随即走出了厨房。

Lucifer并没有给出正面回复，他像是一位人类世界的官员那样说话：我们会关注这件事。而Tom本应该万分焦急，放下面子，纠缠别人，请求任何可能的帮助，但面对地狱之主的威压，他打消了纠缠不休的念头。

“Loki在研究室，我带你过去吧。”

“菲雅，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我有一点迷茫，如果是我……”

“没、没有，Tom，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一点关系！真的。对了！你对花花草草了解多少？”

“不多，可以说是门外汉，为什么这么问？”

“Loki到地球以来搜集了好多花草，还看了许多植物学的书，我问他在研究什么，他说他在重现一种地球上没有生长过的绝美品种，如阳光般璀璨的花束。怎么样，是不是他跟你脑海里的形象不太一样？”

“研究花草？我的确从未想过Loki会做这种事。但Loki一直都非常有想法，总是做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事。”

“哇，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好像你已经很了解他了。”

“哦不不不，我只是基于书上的了解，真正的他我还没有见过。”

无论是电视采访上的说辞，还是他的内心，当他谈论到“了解Loki”的时候，心里总会默默地加上一句“基于对书籍典故的理解”，他从未想过有机会真正接触他。

“到了，就是这儿，你进去找他吧，我还要……回主人那里去。”

“你真的没事吗？”Tom发自真心地关心着她。

菲雅勉强地笑了笑：“没事，你快进去吧！”

Tom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推开了研究室的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再次眼前一亮。

屋子里花草丛生，但毫不杂乱。整个巨大的花圃都是用法术与科技营造出来的箱庭设计，根据花草的生长需要：高温日照或是极寒低温，甚至是干涸沙漠或水洼湿地，花圃里一应俱全，各类场景互不干扰，一派和谐。

一个场景流水潺潺、绿树成荫，宛如童话中的森林，下一个场景立刻又变成了黄沙漫天、风沙呼啸。让人只需浏览片刻，便感觉已走过了许多旅游胜地。

研究室尽头架设着许多仪器设备，一位黑发男子正盯着显微镜的目镜认真观察着什么。

“Hello，Tom。”

他的声音传来，一直要传到Tom心底里去了。

“Hi……你是……”

“我想我不需要自我介绍了，毕竟你已经……非常了解我了……等一下等一下——啊——还是没有！”

Loki抽出显微镜下的玻璃薄片，抬手放在灯光下细细查看，然后甩在桌上。

“不要介意。我以为Lucifer不让你来呢，他有为难你吗？”

Tom知道这非常无礼，但他实在忍不住看向Loki嘴部，那四周有九个针线缝合的伤疤。当然，更为吸引人的是那双闪着微光的绿色眼眸。

“没有，没有，他好像还很希望我来见你。”

“是我对人类表情研究不到位吗，你那表情是有点失望？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

不，Loki完全称得上“长相俊美”，他活了两万年，也许是用法术让自己保持年轻的模样，这很好，Tom之前有一瞬间以为要和一位垂垂老者打交道。

Tom直了直背，认真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Tom  Hiddleston。”

Loki觉得有些有趣，伸手握住：“Loki  Odinson。”

Tom对他的自称有些意外与惊喜。

Loki的语气轻松又随意，他说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觉得……你……很好，比我想象中要更胜一筹。”

Loki笑道：“这具皮囊确实给我带来过许多便利，但更多的是麻烦。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我的信徒，放眼整个宇宙也没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是‘诡计之神’的信徒，你为什么是呢？”

“我只是基于神话与典籍上的记载……”又是这套官方说辞，Tom想着，但嘴上却停不下来，“在电影里扮演你的角色，我所有的心得体会，也是基于一些人们对你的想象。”

“你的意思是，你了解的只是想象中的我，不是‘我’吗？你不觉得自己信仰我，所以想向我澄清你不是信徒？我想你现在非常矛盾？”

“是……”Tom对于Loki连连点出他内心所想感到惊喜又毫不意外，他觉得诡计之神就该如此，“对不起，事实上，我并不了解你。我……不是你的信徒。”

Loki没有展现出任何失望，他依旧挂着笑，那笑能让他轻易接近任何人，轻易融化所有人脸上的防备以及内心的冷漠与芥蒂。Tom觉得往日来的阴郁都一消而散，他想与Loki走近一点，再近一点。而Loki主动与他攀谈，这让他十分受用。

“没关系的，Tom，我会永远尊重你的所有决定。你可以就此重新了解真正的‘Loki’。有的故事虚构得厉害，多亏了Lucifer那惊为天人的想象力，不过有的故事的确诉说着事实。这也说明你已经了解一部分的‘我’了。”

“比如……你的家庭？在我出演的剧情中，Loki被奥丁收养，成为Thor的弟弟。”

Tom留意了一下Loki的眼神，但那绿眸没有任何变化。

“是的是的，我是冰霜巨人，但一出生就被夺……被收养了，这部分改得不错，歪打正着。不过，我还有另外三个哥哥，提尔、巴德尔与霍德尔。”

Tom越看他嘴上的伤疤，越忍不住了，问道：“无意冒犯，你嘴上的伤……”

“这部分也是真实的，”Loki嗤之以鼻，“那些矮人……不过他们也已付出了代价。”

“你是一个人来到地球的？还有其他阿萨神族吗？”

Loki摆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说道：“是有人把你看的《北欧神话》的结局撕掉了吗？诸神黄昏来了，他们都死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和他毫无关系。

“……都……”

“很遗憾，我这个罪魁祸首活了下来。”他脸上没有任何遗憾的表情，“Tom，这已经过去很久了。”

“Lucifer说你已经两万岁了。

Loki反而很惊讶，说道：“啊！是吗？也许吧，我在宇宙中没什么时间概念。”

“从那之后你一直都在宇宙间旅行？”

Loki点了点头。

“有机会的话，你能给我讲讲你的那些故事吗？”

Loki笑道：“当然可以！我最喜欢讲当■■■■星云重合在■■■上，■■■的那场战役里，我所做的光辉事迹！”

Tom没有听懂其中的词汇：“什么星云？那是一个词语吗？你刚才说的。”

“噢，我忘了，人类的语言系统似乎无法对这些词汇进行处理，你们也没有对它们进行命名。”

Tom回忆着刚才Loki的发音，发现脑海中完全无法进行复述。

“我通晓宇宙间的上千种语言，了解上万个种族与他们各自所属的势力，知道无数统治者的秘密，比如Lucifer有深海恐惧症，他从来不踏足海洋，波塞冬那老头儿算是捡了大便宜。”

噢！一提到希腊神，Tom终于想起来，他是有事相求！他有些对自己竟然遗忘了最重要的事感到汗颜。

“Loki，我来这里实际上是为了……”

“我知道我知道，希腊神绑架了你的亲近之人。”

难道菲雅已经提前告诉他了？但是菲雅也是今天才知道失踪的那人是他的姐姐。

“你怎么知道的？”

Loki一挥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肥硕的乌鸦。

Tom发现那正是几天前母亲打开车门，从车里突然窜出来的那只。

“福金，打个招呼。”

乌鸦福金哇啊地叫了一声，极其难听又刺耳。

“在神话里，这是奥丁的渡鸦，为它传递着九界的消息！”

“没错，不过奥丁死了，现在是我的，我有权继承他的所有财产，Odinson，记得吗？”

难道他说自己姓氏是odinson，只是为了合法继承财产吗？

“是的，为了合法继承财产，你不知道宇宙里这样那样的管理局和审判庭会如何觊觎那些遗产，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Tom有些懊恼，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穿他在想什么，难道自己这么好猜？

“你不用懊恼，在我面前，没有多少人能藏得住心思。”

“……如果你已经知道了，那你能帮我吗，即便我不是你的信徒。”

“当然了，Lucifer明天就会收到希腊的邀请函，我们就会去到奥林匹斯山。”

Tom欣喜起来，觉得事情总算有了进展。

“但……”Loki狡黠地笑了笑，“Lucifer还不知道明天的事，今天先别给他剧透。”

“他还不知道，但你知道……”

Loki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接下来，Tom又与Loki进行了一场神奇的“快问快答”环节，是有关当前的世界局势的。

“地球外面的那些宇宙飞船，和你有关吗？”

“有关。”

“……？是你叫他们来的？”

“不是，他们像跟屁虫一样，到处跟着我，求着我给他们一点好处。”

“我之前浏览新闻，看到说大西洋上有一个什么建筑，那是……”

“那是我搞出来的。”

“……如今的社会动荡不安，是你有意造成的吗？”

“我只是来了地球，造了个塔，为什么要在意人类的反应，何况Lucifer已经首肯了。”

“造塔是为了什么？”

“吓唬人类。”

“……？Lucifer在地球上是什么地位？”

“地球行星的实际管理者。”

……

Loki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而Tom问不下去了，他觉得再问几句，他的世界观还会得到更加彻底的颠覆。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我们？Tom对他说出的这个词细细地想了想。

“去找Lucifer，在去奥林匹斯山之前，我们还要再做一件事，先给这位地狱之主报个备。”

我们？

Loki起身向外走去，带着Tom再次穿过那些神奇的场景。

“你为什么要研究花朵？菲雅说，你在创造一种地球上没有的品种。”

Loki看了看旁边草地中的一朵娇艳花朵，缓缓地抚过其花瓣，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但地球上缺少了整整三种基因序列，看来是无法再现了。”

他话里有些失落。

“菲雅刚才带我来见Lucifer，我说‘菲雅告诉我是希腊神带走了我姐姐’然后我看到Lucifer皱了皱眉头，虽然是一瞬间的事，但我确信是看到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说错了？”

“你知道地狱和希腊正濒临开战的边缘吗？”

“嗯。”

“就算你拿了鹿角，也无法完全证明什么。现在去主动指责希腊神，无异于羞辱他们，如果希腊神知道了，他们难免又要做什么手脚，后面就查不出‘绑架’的任何证据，这会让地狱陷入被动，对Lucifer不利……Tom，虽然Lucifer看上去平易近人，但对你来说极其危险，别去做他们的传声筒。”

Lucifer……平易近人吗……

“难怪Lucifer说这件事‘尚未有定论’。可你不是刚刚直接告诉我希腊神干的吗？。”

Loki耸耸肩“我才不管他这么多呢。有我在，你也不用管，让他们随便想什么去吧。”

 

Tom又跟着Loki重新进入了那条连廊，发现夜色已至，山庄内四处都亮起了灯。

Tom故意落后Loki半个身位悄悄观察着他，见这位诡计之神身姿挺拔、昂首挺胸、步伐轻快、走路带风。这让Tom想起《雷神1》里的Loki意气风发的样子。可他眼前这位真正的Loki已经两万岁了，经历了一切，没有自怨自艾，没有自我放逐，他与Lucifer一样有着掌控全局的力量，把任何事交给他，他能成倍地做到最好。

他是如此可靠的神灵。

Tom想到这里，看见Loki嘴角突然笑了一下。他心中大惊，赶紧打住自己的所有妄想，他甚至怀疑Loki是否会读心术。

Loki不会读心术，他听到Tom逐渐加快地心跳与步伐的紊乱，完全猜出了这个走在自己身旁的人类在想些什么，他觉得十分有趣。Loki一眼就看出Tom符合所有关于人类如何定义“好人”的那些优秀品德，有趣的是这样的人却将诡计之神演到极致，甚至敢说自己了解、迷恋诡计之神。

他要将这个人类带在身边。何况，他看上去也十分养眼。